當至親的生命進入倒計時，而一個陌生孩子的生存希望正握在你手中，你會選擇回家見親人最后一面，還是留在千里之外救人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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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道生命的選擇題，殘酷地擺在了28歲的內蒙古通遼市開魯縣外賣員郝寶陽面前。
郝寶陽的選擇，讓11月26日的通遼機場出現這樣一幕：接機口擠滿了人，他們手捧鮮花，不停張望著抵達出口。這天沒有明星到來，沒有貴賓蒞臨，人們等待著郝寶陽從呼和浩特市歸來。
他剛剛完成一場跨越千里的生命救援，為此，他失去了見爺爺最后一面和參加葬禮送別爺爺的機會。
這位普通的95后外賣員，為一名素未謀面的9歲血液病男孩捐獻了造血干細胞。而這背后，是一個讓無數人動容的生命選擇題。
郝寶陽18歲就開始獻血，多年從未間斷。2022年，25歲的他在街頭看到一輛獻血車，再一次走了上去。“那位護士告訴我，留個血樣就能加入中華骨髓庫，可能將來能救一個人。”
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決定，為3年后那個9歲男孩埋下了生的希望。
“我當時沒多想，就覺得是件好事。”郝寶陽回憶道。
2025年9月的一天，郝寶陽剛送完一單，手機鈴聲響起。看到是紅十字會的號碼，他下意識地擦擦手上的汗。
“如果配型成功，您愿意捐獻造血干細胞嗎？”
世界在那一刻安靜了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像擂鼓。3年前在獻血車登記的畫面浮現眼前。
“我愿意。”沒有片刻猶豫，聲音不大，卻像他18歲第一次走進獻血車時那樣毫不猶豫。電話那頭似乎頓了頓，也許是聽過太多遲疑和退縮。
等捐獻完畢后，郝寶陽才知道對方是個9歲的孩子，而出于對雙方信息的保護，除了這個數字，他對捐獻對象一無所知。
當時掛斷電話，郝寶陽望著車把手上磨掉的漆，這輛陪他奔波的電動車，此刻仿佛成了通往某個生命的橋梁。他想起登記時護士說，非親緣配型成功的概率只有十萬分之一。
“十萬分之一……”郝寶陽輕聲重復。通遼有200多萬人，偏偏是他——一個普通的外賣員，可能成為另一個家庭全部的希望。而他還不知道，自己是開魯縣捐獻造血干細胞的首例。
后來有人問郝寶陽，為什么這么干脆。他搓著粗糙的手掌，憨憨地笑：“我每天送的是熱乎乎的飯，這次送的，是熱乎乎的生命希望啊。”
那個平凡的午后，一個穿著外賣工服的年輕人，在喧囂的街頭做出了不平凡的決定。沒有鎂光燈，沒有掌聲，只有一顆純粹的心，在千里之外的某個角落，為另一個素未謀面的生命，點亮了微光。
然而，上天似乎要進一步考驗郝寶陽的決心。在之后的2個月里，他健康飲食、堅持鍛煉、規律作息，力爭把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。
11月中旬，去往呼和浩特市的日子定了，然而他的爺爺突然病重。郝寶陽母親早逝，他是被爺爺奶奶拉扯大的，與爺爺的感情極其深厚。
一邊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爺爺，一邊是等待救命的陌生孩子，這個28歲的年輕人陷入了兩難。
啟程前往呼和浩特市的日子越來越近，爺爺的病情卻持續惡化。“家里人都勸我別去了，說爺爺可能就這幾天了。”郝寶陽握著爺爺枯瘦的手，整夜未眠。
11月21日，啟程那天早晨，他在爺爺床前站了很久。病榻上的老人已經說不出話，只是用渾濁的眼睛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。
“爺爺，我去救個人，很快就回來，您等著我！”他輕聲說完這句話，轉身擦了擦眼角，背上簡單的行囊出了門。
然而，爺爺沒能等到他回來。
在進行捐獻前檢查時，家里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：“爺爺情況不好了，你能回來嗎？”
醫院里，郝寶陽面臨著人生最艱難的抉擇。
停止捐獻，趕回家見爺爺最后一面？然而那個9歲男孩，此時已經做完全身免疫，進入隔離室等他了，如果自己走了，男孩可能失去最佳治療時機。
繼續捐獻，挽救陌生孩子的生命？他可能永遠見不到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。
“我想起小時候，爺爺常對我說，‘寶陽啊，人這一輩子要多做好事’。”說到這里，郝寶陽的聲音哽咽了。
他最終選擇留下完成捐獻。就在他到達呼和浩特市的次日，爺爺永遠閉上了眼睛。
為了讓造血干細胞更活躍，郝寶陽連續注射了4天動員劑，因此也沒能趕回去為爺爺送行。
“我沒能參加爺爺的葬禮，但我知道，他在天上會支持我的。”郝寶陽紅著眼眶，卻語氣堅定。
郝寶陽的事跡迅速傳開，引起了新華社等媒體的關注。“凡人英雄”的稱呼不脛而走。
面對突如其來的贊譽，這個送過上萬單外賣的小伙子顯得有些不知所措：“我真沒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，只是做了一個人應該做的選擇。”
“我從小失去母親，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，所以才更不想讓那個9歲男孩的家人經歷這種痛苦。”
在開魯縣的老家里，郝寶陽指著墻上爺爺的照片：“爺爺沒念過多少書，但他教會我最重要的道理——做人要善良。”
如今，他最大的愿望是那個接受他造血干細胞的9歲男孩能夠健康長大，“等他身體好了，如果想來通遼看看大草原，我給他當導游。”
郝寶陽的故事沒有隨著捐獻結束而終止。
如今，他已承諾成為一名紅十字志愿者，利用送外賣的間隙向更多人普及造血干細胞捐獻知識。
“很多人問我捐獻疼不疼，會不會影響身體，我就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他們——對我什么影響也沒有！”他說，已經有人在他的影響下，也志愿加入中華骨髓庫。
“我失去了見爺爺最后一面的機會，但也許能挽救一個孩子的生命。如果爺爺在天有靈，他一定會為我驕傲。”說這話時，郝寶陽帶著淡淡的笑。
不止郝寶陽相信，我們都相信。
相信善良會像草原上的蒲公英，隨風飄散，處處生根；相信這特殊的安排，就是冥冥中，生命與大愛最美的輪回。
采訪手記
采訪時我看到，郝寶陽的手機里保存著很多爺爺的照片。
“爺爺變成了天上的星星，而那個9歲孩子，也許可以繼續在地上奔跑了。”
草原上的風吹過，帶著生生不息的力量。一個平凡的外賣小哥，用他最不平凡的選擇告訴我們——生命的意義，不在于你擁有什么，而在于，你愿意給予什么。（王鑫 斯琴塔娜 萬嘉鑫 王效巖）
[責任編輯：張圓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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